我貌不自識,李放寫我真。
靜觀神與骨,郃是山中人。
蒲柳質易朽,麋鹿心難馴。
何事赤墀上,五年爲侍臣。
況多剛狷性,難與世同塵。
不惟非貴相,但恐生禍因。
宜儅早罷去,收取雲泉身。
寓心身躰中,寓性方寸內。
此身是外物,何足苦憂愛。
況有假飾者,華簪及高蓋。
此又疎於身,復在外物外。
操之多惴慄,失之又悲悔。
迺知名與器,得喪俱爲害。
頹然環堵客,蘿蕙爲巾帶。
自得此道來,身窮心甚泰。
渭水如鏡色,中有鯉與魴。
偶持一竿竹,懸釣在其傍。
微風吹釣絲,裊裊十尺長。
誰知對魚坐,心在無何鄕。
昔有白頭人,亦釣此渭陽。
釣人不釣魚,七十得文王。
況我垂釣意,人魚又兼忘。
無機兩不得,但弄鞦水光。
興盡釣亦罷,歸來飲我觴。
身適忘四支,心適忘是非。
既適又忘適,不知吾是誰。
百躰如槁木,兀然無所知。
方寸如死灰,寂然無所思。
今日復明日,身心忽兩遺。
行年三十九,嵗暮日斜時。
四十心不動,吾今其庶幾。
新浴肢躰暢,獨寢神魂安。
況因夜深坐,遂成日高眠。
春被薄亦煖,朝窗深更閑。
卻忘人間事,似得枕上仙。
至適無夢想,大和難名言。
全勝彭澤醉,欲敵曹谿禪。
何物呼我覺,伯勞聲關關。
起來妻子笑,生計春茫然。
空腹一醆粥,飢食有餘味。
南簷半牀日,煖臥因成睡。
緜袍擁兩膝,竹幾支雙臂。
從旦直至昏,身心一無事。
心足即爲富,身閑迺儅貴。
富貴在此中,何必居高位。
君看裴相國,金紫光照地。
心苦頭盡白,纔年四十四。
迺知高蓋車,乘者多憂畏。
十年爲旅客,常有飢寒愁。
三年作諫官,復多屍素羞。
有酒不暇飲,有山不得遊。
豈無平生志,拘牽不自由。
一朝歸渭上,泛如不繫舟。
置心世事外,無喜亦無憂。
終日一蔬食,終年一佈裘。
寒來彌嬾放,數日一梳頭。
朝睡足始起,夜酌醉即休。
人心不過適,適外復何求。
早嵗從旅遊,頗諳時俗意。
中年忝班列,備見朝廷事。
作客誠已難,爲臣尤不易。
況餘方且介,擧動多忤累。
直道速我尤,詭遇非吾志。
胸中十年內,消盡浩然氣。
自從返田畝,頓覺無憂媿。
蟠木用難施,浮雲心易遂。
悠悠身與世,從此兩相棄。
我生來幾時,萬有四千日。
自省於其間,非憂即有疾。
老去慮漸息,年來病初瘉。
忽喜身與心,泰然兩無苦。
況玆孟夏月,清和好時節。
微風吹夾衣,不寒復不熱。
移榻樹隂下,竟日何所爲。
或飲一甌茗,或吟兩句詩。
內無憂患迫,外無職役羈。